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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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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於噩夢中掙紮轉醒, 阿查首先感受到的是宇航艙燃料燃燒時帶來的灼燙熱量。

他瞳孔渙散,劫後餘生般粗喘著氣。

所以,夢中那片火海不是真實的, 他並沒有再次回到那個痛苦絕望的夜晚。

“你醒了。”

聽到不遠處傳來人聲, 阿查擡頭,看到說話的人是那個綁了自己的冒牌貨。他站在發射臺附近, 正在調試宇航艙的參數。

“你要做什麽?”他警惕地問。

阿查沒有得到回覆,莫歲忙著把他送走, 沒空跟他解釋更多。

“我設置了三個小時的自動航行路程,三個小時後,你可以自己設定修改目的地。”

“哦,但是不要回來了,那個時候, 這艘主艦不一定會變成什麽樣子。”

聞言,阿查因為震驚睜大了雙眼:

“你要送我離開這裏?不行!”

他不顧被捆縛的雙手以及昏沈的大腦, 強打著精神搖晃站起, 想要撞開莫歲逃跑。

他這點反抗在莫歲眼裏無疑以卵擊石,莫歲把他拖進宇航艙, 拿起安全束縛帶把人捆在了座位上, 順便設置好束縛帶自動解開的時間。

做好這些,莫歲直起身, 在阿查面前站定,開口道:

“我剛剛調閱了星樞的人員名冊和履歷記錄。”

即使一早知道星樞的人員等級劃分基本依據誰的犯罪記錄更有分量, 莫歲還是沒想到,主星和軍部的人居然真能放任這些無惡不作的家夥逍遙法外這麽久。

“雖然在我看來, 這裏的人都該被送上法庭,但為了以防萬一, 我還是多問一句。”

“除了沒有任何暴力犯罪記錄的你之外,這艘艦船上還有誰值得被網開一面嗎?”

“網開一面?”

阿查重覆這個詞,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

他咬牙切齒,眼底泛起通紅的血絲:“我恨不能把這艘艦船上的所有人都一個個親手捅死,你問我他們有誰值得被網開一面?”

看來阿查在這個話題上沒什麽可提供的有效信息。

莫歲點點頭,設置好航行艙的發射時間:“行,知道了,那我先送你離開。”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莫歲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了阿查掙紮叫喊的聲音。

“你等等!你是誰?你們究竟要做什麽?我要留下!我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離開!”

莫歲回頭,看到阿查正不管不顧地踹向他能夠到的任何東西,滲出血絲的指尖死命向外拉扯著身上的束縛帶。

看來是捆得還不夠緊。莫歲蹲下身,將剛剛因為心軟沒有完全扣緊的束縛帶進一步收緊到極限。

阿查完全沒有了動彈的空間,他悶哼一聲,手指卻依舊不死心地抓住了莫歲的手腕。

因為不明的執念,他聲音發緊,試圖說服莫歲把他放開:

“我不走,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星樞沒這麽容易被解決。”

“我曾經以為揚加死了星樞就會分崩離析,可揚加死了還有蘭蒙,蘭蒙死了,還會有新人被推上位,只要後臺不倒,星樞就還會死灰覆燃。”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莫歲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阿查棕色的眼睛深深凝視著莫歲,帶上懇求與哀怨的神色。

看著那雙形狀熟悉的眼睛,莫歲一時竟有些恍惚。

他恍然想起,幼年時,在哄他入睡的時候,阿餘好像也經常會用這樣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自己。

雖然有點心軟,但莫歲沒有被阿查的話說服。

雖說等幕後主使垮臺後再處理星樞才能斬草除根,但這樣的方案太過理想化,其實並不可行。只有先行斬斷爪牙,吃痛的幕後主使才會露出馬腳。

莫歲不太忍心強行掰開阿查緊攥住自己手腕的手,便想著直接給人打一針麻醉。

莫歲打開醫療箱,阿查看到他的動作,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了股力量。他猛然從座位上暴起,卻又被束縛帶狠狠按回了原位。

一塊明顯有些年份的懷表被阿查甩出了領口,因為突如其來的沖擊力,年久脆弱的金屬鏈不堪重負,隨著一聲脆響倏然斷裂。

看到懷表飛出,阿查臉色一白,他也顧不得再和莫歲掰扯什麽,慌張地請求道:

“拜托你,幫我撿回來,那是我的東西!”

這點小要求無關緊要,莫歲當然可以滿足。

那是一塊男士懷表,做工精巧、材料貴重,並不像是阿查會擁有的東西,表殼摔壞了,敞開的琉璃表盤正朝下倒扣在地面。

莫歲蹲下身,撿起懷表、翻過表盤。

瞬間,他原本平靜冷淡的目光流露出了如遭雷擊的震驚。

表盤裏有一張老照片。

雙人合照中,年輕的女人穿著樸素、笑容燦爛,正親昵地挽著身旁男人的手臂,男人的年紀比女人要大不少,但也算是青年才俊。

照片中間有一道深深的折痕,顯然是阿查為了分隔開兩個人才這麽做的。

阿查對照片中二人的好惡非常鮮明,女人的那半邊被保護得連褪色都不太明顯,男人的那半邊卻多見歲月的痕跡,男人的臉上甚至還有數道雜亂的劃痕。

但這些都不是讓莫歲大腦宕機的原因。

真正讓他感到茫然無措的,是他認識合照裏看上去郎才女貌的兩個人。

阿餘,和年輕的莫晤沈。

他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自己和他們兩個又是什麽關系?

再次想起自己出逃時莫晤沈聽到阿餘的名字就瞬間變得不對勁的態度,莫歲腦袋裏“嗡”地一聲,徹骨的寒意從脊椎直竄向四肢百骸。

有個匪夷所思至極卻處處合情合理的答案一點點浮出水面,或許是因為本能地想抗拒尚未到來的沖擊,莫歲一團亂麻的大腦自動停止了思考。

但其實莫歲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多年以來樁樁件件的異常早已無法掩蓋,只是缺少一根將所有冠冕堂皇的粉飾都引爆的導火索而已。

莫歲死死盯著照片裏兩個人親密交握著的雙手,他太久沒有眨眼,發酸的眼球幾乎要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不可以逃避,莫歲,不要糊裏糊塗地蒙蔽自己。

莫歲緊緊咬著唇,他一遍遍嘗試著調整呼吸,眼眶和鼻尖都憋得通紅,像是無法自救的溺水者。

即使一遍遍勸自己鼓起勇氣,在真相面前,莫歲還是無可抑制地感到害怕。他怕真相比他想的更加殘酷,他怕得到真相後,他會除了真相一無所有。

時間仿佛陷入靜止,莫歲失去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行動力,僵直地站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冰涼空洞的胸膛突然感受到完全不來自於他本人的熱流,莫歲茫然地低頭,看到揣在心口的傳書符篆泛起了微光。

距離他給褚洄之傳信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他還以為是褚洄之忙於跟蘭蒙周旋,找不到機會騰出手給他回信。

莫歲展開符篆。

褚洄之的字是他見過寫得最漂亮的,就算是使用不太趁手的書寫工具,每一個字也都能寫得遒勁有力、游刃有餘,讓人想把他寫的字都裱裝起來。

但此刻,符篆上有些顫抖的字跡卻明顯傳達出了書寫者的緊張。

【你想說的是什麽?】

不過半秒,這行字就被褚洄之大力劃掉,又寫上了一行新的內容。

【現在還能看到流星嗎?】

這句話更蠢,褚洄之更加快速地劃掉,停頓了兩秒接著寫道:

【我這邊沒出什麽岔子,我很快回來。】

【這裏灰蒙蒙的,看不到流星,不知道你說的那顆流星長什麽樣子……】

褚洄之似乎是嫌這句話太長,還沒寫完就失去了耐心,他放棄委婉含蓄的試探,劃去這行字,簡潔明了地寫道:

【我也在想你。】

書寫者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才好,一筆一劃都落得很重,幾乎讓人感覺聽到了力透紙背的聲音。

看著褚洄之的字,莫歲長長地呼了口氣。

冰封的軀體解凍覆蘇,他活動僵硬的手指,感受到散落的勇氣正一點點回歸到自己的身體裏。

他不會一無所有的,有些東西是不會因為任何意外而改變的。

他不會失去勇氣,不會失去力量,不會失去褚洄之。

這就夠了。

調整好情緒,莫歲走上前,他單手撐住阿查座椅一側的扶手,舉起那張照片問道:

“照片上這兩個人是誰?你認識他們嗎?”

阿查警覺,並不透露任何口風:

“跟你有什麽關系。”

莫歲不太擅長審問別人,他只會最單刀直入的威脅。

“你不說的話,這塊懷表我就拿走了。”

這話說得簡直像在過家家,見阿查面色糾結,心裏沒底的莫歲略略松了口氣。

幸好,這塊懷表對阿查來說足夠重要,雖然自己的威脅沒什麽技術含量,但應該能管用。

可出乎他意料,猶豫良久後,阿查居然選擇了忍痛割愛。

“……隨便你。不是要送我走嗎,抓緊吧,我不會說的。”

說完,阿查偏頭閉眼,拒絕再和莫歲產生更多交流。

計劃落空的莫歲一楞,頗有點挫敗地皺了皺眉。

什麽情況,他怎麽不按自己的想法出牌?

算了。自己搞不來攻心那一套,還是直來直往比較適合自己。

“當然跟我有關系。”莫歲說著,卸去偽裝露出真容。

他直接上手,毫不客氣地扒開了阿查的眼皮,把自己的臉湊到了他眼前。

看到阿查的神色由油鹽不進的執拗轉為震驚,莫歲進一步追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對吧?”

“我的意思是,你不僅知道我是莫歲,你也知道我跟照片上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查喃喃道,顫動的目光掃視眼前少年的五官,他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又重覆了一遍:“怎麽會是你?你在這裏幹什麽?”

他語無倫次:“你、你應該在主星啊!你剛剛在星炬杯覆賽獲勝,你應該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享受所有的讚譽和掌聲,為什麽會出現在星樞這個骯臟的地方?”

“不管我為什麽在這裏。”

莫歲伸手扶住阿查的肩膀,逼迫阿查向自己吐露真相:“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我應該有資格知道關於我自己的一切。”

阿查無所適從地楞住,隨後用力搖頭。

“不行,她不想讓你知道的。”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語氣聽上去斬釘截鐵,卻更像是用這樣的方式催眠自己一定要保守住秘密。

“沒關系的,只要你的人生自由燦爛,你不記得她也沒關系,你不知道她是誰也沒關系……”

“阿餘。”

莫歲打斷了他,深吸一口氣道:“她才是我的親生母親,對嗎?”

阿查瞬間失聲,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望著自己最愛的人的孩子,阿查心如刀絞,他已經隱瞞了快二十年,他真的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了。

“……姐姐說過,她給你起名叫歲歲,是因為希望她的孩子能夠歲歲平安、歲歲無憂,她只有這一個願望。”

阿查擡眼看向莫歲,卻又仿佛是透過莫歲的臉看向某個遙遠的已逝的人,瞳孔中映出哀傷與懷念交織的覆雜情感。

“可你現在出現在這兒,不就證明你的生活並沒有無憂無慮,她的願望也並沒有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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